第240章 迁都方案和问安武曌
    金元述一脸灰败的退了下去。
    大唐一方提出的要求显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使者所能决定的,赔款、称臣、
    纳贡,遣子为质————这些都需要他们的高丽王重新决定。
    金元述临走前,刘建军还对他说:“今年入冬前,若是没有收到高丽王的回信,就当高丽一方拒绝和谈了。”
    刘建军说的对,高丽使者从来就不重要,整个过程,他几乎就只有听的份。
    “高丽之事,暂告一段落。”李贤清了清嗓子,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,“今日藉此机会,朕尚有一事,欲与诸公商议。”
    狄仁杰、张柬之等人神色一肃:“陛下请讲。”
    刘建军也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。
    李贤稍作了一下思考,道:“朕在想————神都洛阳虽好,沃野中原,交通便利,自母后临朝以来,经营多年,宫室完备。
    “然————
    “长安,乃我李唐龙兴之地,高祖、太宗陵寢所在,亦是父皇潜邸旧居,关中四塞之国,形胜天下,如今,妖氛既扫,神器重光,朕————有意择日还都长安,诸公以为如何?”
    这件事是李贤思考了许久的,甚至都没有问过刘建军的意思,若说唯一有提醒的地方,大概就只有昨日那一句“以后若是回长安了,芙蓉园的宅子也送你”。
    大唐的根本在长安,若都城不在长安,那样的大唐————不够完整。
    只是,迁都这事兹事体大,劳民伤財,李贤有些担心几位老臣,尤其是刘建军的反对。
    但让李贤没想到的是,他刚说完,张柬之第一个激动起来,他猛地站起身,对著李贤深深一揖:“陛下圣明!长安乃祖宗根基,帝业所系!武氏窃据神都多年,天下士民翘首以盼王师重返西京久矣!还都长安,正可昭示天下,李唐正统归於本位,旧製得以恢復,此乃顺应天命人心之举!
    “老臣恳请陛下,早日决断,克日还都!”
    李贤愕然的看向张柬之,但隨后,苏良嗣竟也頷首道:“张相所言甚是,洛阳虽为东都,然终究非开国定鼎之地,还都长安,可收拢关陇旧族之心,稳固统治根基,於稳定新朝大局,確有莫大裨益。”
    苏良嗣是刘仁轨引荐来的李唐旧臣,按照刘建军的说法,他的性子有些类似薛訥,有些精利主义,但却不像薛訥表现得那么明显,內心深处对於李唐的那份大义,要远超过那些精利主义。
    所以,他向来是比较理智的那一派臣子。
    连他都对迁都长安表示赞成,李贤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鼓舞。
    但这时,,狄仁杰却微微蹙起了眉头,他沉吟片刻,缓缓开口道:“陛下,张相、苏相所言,於礼法、於人心,確有其理,长安之重,关乎国本,老臣亦深以为然————”
    说到这儿,他顿了顿,话锋一转,道:“然,迁都之事,关乎国计民生,牵一髮而动全身。
    “自高宗皇帝后期及太后临朝,乃至————”
    狄仁杰没有说接下来的话,接著说道:“政治中心渐移洛阳已近十载,百官衙署、禁军家属、乃至依赖漕运供给的庞大人口,大多已在洛阳落地生根。
    “若骤然迁都,数千官员及其家眷、数万禁军及附属人口的迁徙安置,所耗钱粮几何?沿途州县供给压力多大?长安旧宫室、官署多年未曾作为都城使用,其修缮维护又需多少时日与財力?”
    狄仁杰说到这儿,目光沉静的看著李贤。
    李贤报了报嘴,並未说话。
    实际上,狄仁杰说的问题,也是他所担忧的问题。
    而这个问题————在他看来,无解。
    只能硬闯过去。
    狄仁杰嘆了口气,接著道:“且,关中虽为形胜之地,然自隋末战乱以来已不如前,漕运维繫京师百万人口,压力巨大。
    “相比之下,洛阳依託运河,漕运便捷,供给稳定,凡此种种,皆需详加考量,周密筹划,绝非一蹴而可就。
    “老臣非是反对还都,而是以为,当稳妥行事,不可操之过急,以免动摇国本。”
    李贤点了点头,嘆道:“狄公所言,皆是朕所担忧之事,难道————就没有办法了吗?”
    这时,张柬之反驳道:“狄公是否过于谨慎?非常之时,当行非常之事!迁都虽有困难,然其为巩固李唐社稷带来的益处,远胜於此!些许困难,只要上下同心,必可克服!”
    但这次,苏良嗣却没有和张束之一同开口,而是陷入了沉思。
    显然,狄仁杰的话已经说动了他。
    李贤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视,最后放在了刘建军身上,问道:“爱国,你一直未曾开口,对此事有何看法?”
    刘建军咧嘴一笑:“我啊?我觉得吧,狄老和张公说得都有道理。”
    这等於没说,张柬之忍不住瞪了他一眼。
    刘建军嘿嘿一笑,接著道:“长安呢,就像咱们老李家的祖宅,阔气,有面儿,牌坊立得高,街坊邻居都认这块牌子,回去住,心里踏实,名正言顺。”
    他话锋一转,又看向狄仁杰:“洛阳呢,就像咱家后来买的別业,地段好,交通方便,买东西容易,家里上下下的人也都住习惯了,突然让大家全都搬回祖宅,確实折腾,费钱费力还容易闪著腰。”
    李贤早就习惯了刘建军的粗俗比喻,虽然简单,但也意外形象。
    他追问道:“那依你之见,该当如何?”
    “简单啊,”刘建军两手一摊,“祖宅要回,別业也不能丟嘛。”
    他站起身,走到殿中,比划著名说道:“我的意思是,迁都,肯定要迁!这是政治態度,是告诉全天下,以前那个姓武的老娘们几当家的时候过去了,现在老李家重新拿回招牌自己干了!就得回老宅子去开张!”
    刘建军这话一说完,张柬之就有些激动了。
    但紧接著,刘建军又看向狄仁杰,道:“但是呢,狄老的顾虑也是实实在在的。
    “所以咱们可以不用一步到位嘛,比如说,陛下您先带著核心的领导班子,比如咱们在座的几位,还有必要的禁军,第一批回去,把长安的宫室、衙门先运转起来,把声势造出去。
    “然后,留下大部分官员和机构,暂时还在洛阳办公,两地並重,慢慢转移,给下面的人一点时间,让他们自己选择是跟著去长安开拓,还是留在洛阳坚守。
    “愿意去长安的,咱们给安家费,给政策优惠,愿意留在洛阳的,也没问题,洛阳作为东都,地位依旧崇高,许多机构可以保留,作为重要的陪都和物资转运中心。
    “这样一来————”
    刘建军总结道,“政治目的达到了,实际的困难也给了缓衝期去解决。
    “等过个几年,长安那边彻底理顺了,该修缮的修缮好了,该配套的配套齐全了,再视情况决定是否將全部重心转移过去。甚至,咱们以后可以搞个两京制”,皇帝和中枢机构根据情况,轮流在长安和洛阳办公,这不就兼顾了形胜之地和漕运之便吗?”
    刘建军这番话,让在场眾人都陷入了沉思。
    张柬之捋著鬍鬚,缓缓点头:“郑国公此法————倒是兼顾了礼法与实务,先行部分迁都,以定天下之心,再行逐步转移,以减震盪之害,两京並重,亦非不可。”
    狄仁杰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,他看著刘建军,眼中带著一丝欣赏:“爱国此议,老成谋国,確是眼下最为稳妥可行之策。”
    苏良嗣也表示赞同:“臣附议。”
    李贤看著几位重臣达成一致,心中一块大石落地。
    “好!便依爱国之议,迁都长安之事,就此定下,具体章程,由狄相、张相总领,会同三省六部详细擬定,务求稳妥。首批隨驾人员、行程路线、长安宫室衙署修葺等事宜,儘快拿出方略奏报!”
    “臣等遵旨!”几位宰相齐声应道。
    商议完迁都之事已是巳时。
    狄仁杰等人因为政务在身已经先行退下,但刘建军却被李贤留了下来。
    “干啥?他们有政务要办,我就没有啊?”刘建军像是不满,瞪著李贤嘟囔了一句。
    李贤顿时没好气的说道:“是谁昨天说当这个官连干什么都不知道的?”
    刘建军回顶道:“那你也不能在工作时间跟我谈工作啊?”
    李贤一愣,然后忍不住笑骂:“不在工作时间谈工作,那在什么时候谈?”
    刘建军嘿嘿一笑,走过来拍了拍李贤的肩膀,道:“行了,说说吧,什么事儿?”
    李贤心头一暖。
    果然,刘建军总能看出自己的心事。
    他想了想,先问道:“迁都一事————可行吗?”
    “可行。”
    李贤惊喜:“真可行?你不会怪我事先没有跟你说过吧?”
    “怪!”刘建军突然板起脸。
    李贤愕然。
    “怪你昨天跟我说了迁都的事儿。”刘建军脸色一正,道:“贤子,你得明白一件事儿,你是皇帝,不能什么事儿都让手底下的人知道,就好比迁都这事儿,你昨儿完全没必要先给我打预防针。”
    “预防针————”李贤疑惑。
    “就是提前透露风声。”刘建军挥了挥手,略过了这个问题,“这是规矩,是帝王心术,或者说,是保护你的必要手段。
    “皇帝是什么?是孤家寡人!这话难听,但是实话。
    “你对臣子示之以诚是好事,但也要分什么事,什么时候。像迁都、重大人事任免、军事行动这类核心决策,在尘埃落定之前,知道的人越少越好,哪怕是我,甚至是狄公、张公他们,你也不能过早交底。”
    他指了指自己:“就比如今天,你突然提出迁都,张公激动,狄公担忧,这都是他们最真实的反应,你才能根据这些真实反应,来判断利,做出决策。
    “如果你昨天先跟我通过气,我肯定得帮你琢磨怎么说服他们,那今天狄公提出那些实际问题的时候,我可能就会带著预设的立场去反驳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站在一个相对客观的角度,去提出那个分批迁移、两京並重”的折中方案。
    “这个方案,恰恰是因为我没有提前准备,临场根据双方爭论焦点想出来的,反而更贴合实际,更容易被接受,明白吗?”
    李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。
    见李贤听进去了,刘建军这才语气放缓,拍了拍李贤的肩膀,道:“行了,我知道你留我下来肯定不只是问这事儿,其他的事儿呢?”
    李贤点了点头,道:“陪我去上阳宫见母后。”
    刘建军一愣:“见那老娘们儿?我?”
    李贤盯著他,点头:“嗯,按照惯例,今日早朝结束,我就该去向她问安的,但因为高丽使者的事耽误到了现在————现在,你陪我一同去。”
    刘建军顿时恼道:“我去干啥?”
    “我————有点胆怯。”李贤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。
    “你胆怯你————”
    刘建军话还没说完,李贤就瞪著他道:“你方才说什么来著?我作为皇帝,没有必要提前给你打那什么针的!”
    “得,现学现卖是吧!”刘建军瞪了李贤一眼,终於妥协道:“行吧行吧,谁让你是皇帝呢————走吧走吧,早去早回,我也刚好看看那老娘们儿安分点了没。”
    “这老娘们儿倒是选了个好的退休地方。”
    车驾抵达上阳宫宫门时,刘建军又在嘟囔了。
    上阳宫位於洛阳宫城之西,洛水之滨,如今正是春日,风景秀丽,的確是个好居所,李贤能明显感觉到此地的守卫比以往更加森严,见到皇帝仪仗,尽皆肃然行礼,但核查手续却也一丝不苟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“老李办事倒是牢靠。”刘建军打量著此地的守卫,又嘀咕了一句。
    李贤笑著道:“我也没那么紧张,你不用这么插科打浑的。”
    刘建军瞪大著眼看著李贤:“有这么明显吗?”
    李贤摇头轻笑,不语。
    步入宫苑,虽仍是雕樑画栋,木扶疏,却透著一股冷清寂寥之感,和这春日的和煦有了明显的区別。
    李贤隨手唤来了一位宫女,问了武曌的去处后,便和刘建军信步而去。
    武曌在一处临水的暖阁里,李贤到来的时候,她並未坐在正中的主位,而是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,身上盖著一袭锦被,望著窗外波光粼粼的洛水,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和苍老。
    “儿臣向母后问安。”李贤依礼躬身,声音儘量保持平稳。
    刘建军在他身后半步,也规规矩矩地行了个臣子礼,没像先前那样嬉皮笑脸。
    武曌缓缓转过身,目光先落在李贤身上,隨即,又扫过刘建军,停留了片刻,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。
    “皇帝来了,还带了郑国公————真是难得。”那声音带著一些讥讽,又道:“新帝登基倒是勤勉,都快日上三竿了才来向我这个退居深宫的老婆子问安。”
    李贤被她话语中的暗刺扎得有些不自在,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,只能保持恭敬道:“朝会议事耽搁了,让母后久等,是儿臣的不是。”
    武曌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不再看李贤,反而饶有兴致地看向了刘建军。
    “郑国公,昨日见你可是侃侃而谈,机变百出,怎么今日在这上阳宫,却如此安静?莫非是这宫苑景致不合心意,还是————觉得与我这老婆子无话可说?”
    刘建军面上挤出一点憨厚的笑容,拱手道:“太后说笑了,此处临水听风,景致雅静,是休养的好地方,臣是见陛下与太后母子敘话,不敢贸然插嘴,失了臣子本分。”
    武墨嘴角勾起了些许似笑非笑的弧度:“好一个臣子本分,你在洛水畔那股子要將天捅个窟窿的劲儿,可不像是个谨守本分的。”
    她话锋一转,不再纠缠刘建军,重新看向李贤,道:“这上阳宫有些冷清了,想必皇帝也不会愿意再加派些人手过来,下次过来,不妨带些狸奴过来,让老婆子也能有个戏耍的玩物。”
    李贤心里有些琢磨不透武曌的想法,但如果武曌只是想要一些狸奴来陪伴的话,李贤倒是不介意满足她。
    可他刚准备开口,刘建军忽然就插嘴道:“太后这主意妙啊!这上阳宫景致是好,就是太安静了些,养几只温顺漂亮的狸奴,既能捕鼠护书,又能给太后解闷逗乐,確实是个好消遣!”
    他说完,转头看向李贤,道:“陛下,您说咱们在紫宸殿里也养上那么几十上百只狸奴怎么样?今儿抓抓狄公的鬍鬚,明儿扯烂张公的衣袍,再把朝堂上那些人都抓个脸,那景致,简直绝了!”
    李贤被刘建军的胡言乱语逗笑,忍不住恼怒道:“母后面前,休要胡言乱语!
    ”
    隨后,又对著武曌拱手施礼道:“母后吩咐,儿臣稍后便著手去办。”
    此时,武曌却只是深深的看了刘建军一眼,隨后重新將目光转向窗外,恢復了那副意兴阑珊的姿態。
    “皇帝有心了,我乏了,你们退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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