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章 教皇孙学坏(2/3更)
    清晨。
    晨光明媚。
    京城断断续续下了两天的小雨,终於彻底放晴了。
    许克生吃过早饭就开始收拾东西,准备回百户所住几天。
    今天是八月十八號。
    乡试结束后的第三天。
    最近送来的请柬越来越多,甚至有陌生人直接找上门。
    这让许克生不胜其扰。
    他最后选择回百户所住,毕竟那里熟人多,门口就是旷野,入目就是青山,不像周家庄,入耳是牛叫,闻到的是牛粪味。
    何况周家庄在大规模製造砖,准备给即將开业的兽药铺子存货。
    村里四处都是原料,家家户户都很忙,自己就不去添乱了。
    周三柱已经派族人去了百户所,先將屋子烟燻火燎一番,熏死虫子虫卵,熏去长久空置的霉味。
    周三柱赶著牛车来了,准备拉行李和董桂。
    没想到事到临头,董桂突然改了主意,不和许克生回去了,要去云棲观和周三娘住几天。
    “三娘都要搬来了,你去干什么?”
    许克生有些不明所以。
    “奴家去帮她搬家!”
    周三柱大概明白小孩子的心思,便拉拉许克生的袖子,”二郎,隨她去吧。”
    许克生无奈道:“那你多带点钱,牵著阿黄去。”
    ~
    “谁要帮我搬家呀?”
    一个女人在墙外娇滴滴的问道。
    是周三娘来了。
    董桂白了许克生一眼:“你的大美人来了!”
    许克生:
    ”
    ,他正要去开门,董桂却已经抢先一步,率先打开门,热络地和周三娘打著招呼。
    看她们两个形同姐妹,挽著手在一旁说话,许克生识趣地走到一旁。
    “清扬”道姑也来了,依然带著幕离。
    还有一辆牛车,拉了几包东西。
    周三柱上前帮著车夫开始卸货。
    “你的驴呢?”许克生上前问道。
    “这么近,还不如步行方便。”清扬摇摇头。
    董桂看了一眼,惊讶道:“三娘,这————都是书啊?”
    周三娘笑著解释道:“这些都是医书。其中一部分是孤本,有些是行医心得。”
    许克生看著厚厚几大包行李,估算至少有三百多本书。
    单是这些书就价值不菲。
    没想到周三娘还是一个小富婆。
    董桂有些羡慕:“三娘这样学下去,以后也是个女医家了。”
    周三娘被说的不好意思,急忙摆摆手:“这些书是送给二郎的,我可看不懂。”
    许克生没想到还有惊喜,也有些过意不去:“三娘,这些书很贵重的,不如————”
    周三娘解释道:“这些本来是奴家大舅的藏书。大舅不幸仙去之后,舅母就將这些书全部赠送给了大舅的一个医术最好的弟子。”
    董桂疑惑道:“那,这位弟子他不用了,还是————”
    不会也死了吧?
    周三娘看看许克生,幽幽道:“许相公应该认识的,他姓黄,讳长玉。”
    ?!
    许克生十分意外。
    没想到黄长玉竟然和周家有这一层关係。
    “三娘,你不早点儿说!”
    许克生苦笑道。
    即便是看在周三娘的面子上,当初治病的时候手段也会温和一些。
    至少私下里谈谈,劝他迷途知返,行不通再用雷霆手段。
    有关係和没关係,处理手法上肯定有所不同的。
    结果和黄长玉结仇,他在八月十一的下午竟然给刺客治病。
    也不知道老朱和太子如何惩罚他。
    周三娘白了他一眼:“谁知道你这么厉害!一上来就让人招架不住!”
    咳咳!
    许克生问道:“他们已经出发了?”
    周三娘解释道:“黄医生是流放,前几天就出发了,走之前担心这些书籍在路途中遗失、损坏,就给了黄老太公。老太公又还给了奴家的舅母。”
    “舅母现在出世了,不问这些俗事,就让奴家处理了。”
    “奴家寻思,你这不就是神医嘛,正用得上,乾脆送给你得了。
    许克生连忙拱手道谢:“谢三娘厚意!”
    这些书他收下了,三娘还要在这做工,以后工钱丰厚一些好了。
    周三娘屈膝还了礼,又继续道:“黄老太公他们只是迁徙,还没有走呢。处理田產,宅子什么的需要时间,太子开恩,允许他们明年开春后出发。”
    许克生没有说话,出了黄长玉勾结刺客的事,陛下不一定会放过黄府的。
    清扬道姑咳嗽了一声问道:“能不能进去说话?”
    许克生急忙让出路:“各位请进。”
    看著阿黄绕著清扬道姑摇尾乞怜的样子,董桂有些嫉妒:“这个狗东西忒势利眼!姑姑一根骨头就收买了它,奴家却足足哄了它一个月。”
    清扬道姑得意地哈哈大笑,声音犹如两块木炭在摩擦。
    董桂顿时没了嫉妒的心思,有些怜悯地看看她,又看了一眼许克生。
    也许,二郎能给治好吧?
    ~
    看著廊下许克生的行李,周三娘疑惑道:“二郎,这是要出远门?”
    董桂拍手笑道:“三娘、姑姑,你们来的正好。二郎要去乡下住,你们都留下住几天吧?”
    周三娘自然要留下的。
    清扬道姑犹豫了一下,还是摇摇头:“贫道还是回道观吧。”
    许克生注意到,前几天“王大锤”还自称是“奴家”的。
    莫非她现在已经渐入佳境,熟悉道姑这个身份了?
    三个女人一台戏,她们在西院聊的火热,清脆的笑声中偶尔夹杂清扬沙哑的声音。
    车夫將医书全部送去了东院的廊下,拿著周三柱给的赏钱走了。
    周三柱和许克生一起,將书运入书房。
    周三柱看看日头,劝道:“二郎,已经正午了,要是今天走就该出发了,到了百户所差不多吃晚饭。”
    许克生点头同意:“咱们出发。”
    周三柱去正准备將行李搬上车,一个锦衣卫的小旗来传旨。
    太子宣许克生入宫。
    许克生不知道要做什么,只好叮嘱周三柱:“三叔,行李先別搬了,这次不一定能走成了。”
    董桂很平静,周三娘已经上次经歷过一次了,王大锤更是若无其事。
    三人安静了片刻,笑声又扬了起来。
    ~
    咸阳宫。
    朱元璋过来看望大儿子,顺便留下一起吃了午膳。
    看著桌子上的文思豆腐,朱元璋感嘆道:“现在宫里每天消耗的豆腐是往常的几倍。”
    “汤太合口味了,老人孩子都適合。”朱標笑道。
    朱元璋却摇摇头:“喝多了一样腻。”
    朱標建议道:“父皇,可以不用鸡汤,改用清水。”
    朱元璋再次摇了摇头:“清水又太寡淡,本来豆腐就没什么味了。”
    朱標:
    ”
    ”
    朱元璋喝了一口豆腐汤,“少喝一点还好,不会腻的。”
    ~
    饭后父子两个聊起了朝政。
    朱標吩咐內官拿来一个匣子:“父皇,新上任的上元县令上了一个奏疏,儿子觉得很有意思。”
    朱元璋有些惊讶,接过了匣子:“刚上任就上了奏疏?那咱得看看。怎么这么沉?”
    打开了匣子,上面是奏疏,朱元璋拿了出来。
    下面竟然是一块“砖”。
    朱元璋將“砖”也拿了出来。
    “砖”的最上方的一角预留了一个筷子粗细的孔,栓绳子的话就可以吊起来。
    “砖”十分细腻,入手光滑,顏色是棕黄色的。
    “標儿,这是什么?”
    “父皇,奏疏上说了,这叫舔砖”,养牲口用的。”
    “哦,那咱得看看。”
    朱元璋来了兴趣,养牲口也是农耕的一部分,朝廷素来很重视的。
    奏疏上写道,县令在劝课农桑的时候,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庄子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牛,甚至有的家庭养了好几头,每一个牛棚都吊著一块“砖”。
    就是因为这块“砖”,这个村子的牛养的就比其他农户的要好很多。
    牛犊子长的快,大牛上膘快,不易生病。
    朱元璋看到这里来了兴趣:“这块砖”头是个宝贝啊!”
    “名字很契合,牛舔”的砖头,可不就是舔砖”嘛!”
    他低头继续看下去,县令说,农户虽然说製造复杂,材料眾多,但是家家户户都在用,成效很好。
    县令认为,朝廷可以推广“舔砖”。
    朱元璋微微頷首:“这个县令是个有心的。哦,是王县令!”
    他继续向下看,王县令提到,“舔砖”就是这个村子自己造的,村民正准备將方子献给朝廷。
    朱標看父皇看完了,就讚嘆道:“村民功德无量啊!舔砖如果能推广开来,国家的牲口数量就能提高一个台阶。”
    朱元璋却起了疑心:“村民要献给朝廷?是他们自己要献的吗?”
    这可是一个吃不尽的“聚宝盆”,传下去子子孙孙都可以吃下去,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了?
    他是从底层走到今天的,知道农民的勤俭,一根草绳都捨不得丟弃,怎么会將一个“聚宝盆”拱手送出去?
    百姓的格局如此之大了?
    朱元璋半信半疑。
    太子急忙问道:“父皇的意思,县令有逼迫、抢夺方子的可能?”
    朱元璋沉吟片刻,回道:“农民造的东西,能有这么神奇?先让御马监买一批舔砖,试用一下,咱们亲自看看效果。”
    “这个县令嘛,先別忙回復他。”
    朱標自然是赞同的:“还是父皇思虑的更周全。”
    朱元璋站起身催促道:“標儿,你午睡吧。咱回去了,下午还要召集几个大臣议事。”
    朱標起身相送:“父皇,许克生快要来了。”
    “等你见过他,让他去谨身殿。”
    “儿子遵旨。”
    ~
    当许克生进了咸阳宫。
    先去公房,要来这两天的医案看了一遍。
    太子叫自己来就是看病了。
    但是看医案上的记录,完全没有问题,形势一片大好。
    许克生放下医案,去寢殿面见太子。
    大殿里已经站了十几个勛贵。
    许克生不由地想起了遇到的泼皮繆三郎,屁股都被马鞭子抽烂了,也不知道是哪家清客的宝贝侄子。
    蓝玉招手叫住了许克生:“殿下午睡了,在外等一下吧。”
    许克生站到了一旁。
    十个糟老头子正在摆弄太子的轮椅。
    有人坐上去满大殿的转悠。
    有人还借了许克生的听诊器,听了自己的心跳。
    他们的动静都不大,但是玩的不亦乐乎,像一群得了新玩具的孩子。
    看著他们胖大的身躯挤在轮椅上,许克生一度担心轮椅被压塌了。
    许克生见过洪武帝接见他们,每一个人都很紧张,战战兢兢的,唯恐出错。
    也许,他们在太子面前是最放鬆的。
    “许生,哪天老夫不能动了,你要给老夫整一个轮椅。”
    “许生,现在就给他整!以后他出门不骑马了。”
    眾人都呵呵笑了。
    一个鬚髮皆白的老勛贵说道:“人老了,牙口不好,老夫就喜欢喝两口文思豆腐,许生,老夫得谢谢你!
    太聪明了,这口汤救了多少老人的胃!”
    许克生急忙拱手谦虚了几句。
    有勛贵接口道:“马才是牙口”。
    “老夫还不如家里的马,它还有好几匹母马呢。”老勛贵笑道。
    “你也可以有几匹母马。”
    ,咳!咳!
    蓝玉咳嗽几声,低声提醒道:“你们说话嘴上把著点门,许生还没及冠,婚事都没有呢。”
    一群糟老头子眼睛都亮了:“许生,老夫有个女儿待字闺中。”
    “老夫也有个女儿。”
    “老夫有六个女儿,许生你隨便挑一个,挑两个都行。”
    ”
    ”
    许克生这下有点怕了,正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,小內官过来召他:“许相公,太子召见。”
    许克生急忙拱手告辞,落荒而逃。
    身后一群勛贵终於放开了嗓门,哄堂大笑。
    “看你把孩子嚇得。你也不照照镜子,自己长的青面獠牙,还想召许生为婿。”
    “老夫丑,但是孩子他娘长的好看,孩子隨娘。”
    ,3
    许克生的脚步更快了,转进寢殿,终於听不见勛贵的声音。
    ~
    太子刚睡醒,正靠在软垫上,和张华在说话。
    许克生上前见礼:“晚生恭请太子安!”
    朱標坐了起来:“许生,这次叫你来,是有一件事安排你去做。京郊有个马场出了乱子,快半年了,生马驹都不顺利,病死、死胎、不孕的特別多。”
    许克生推测,这是传染性的细菌。
    按照现在的医学术语,那就是“马瘟”。
    “殿下,晚生什么时候去?”
    “明天吧,明天太僕寺的官员陪你同去。你负责提督东郊马场医治事宜,可以便宜行事。”
    “晚生尊令!”
    许克生领了太子的令旨,上前要给他把脉。
    “御医刚把过了。”朱標笑道。
    许克生怎么能同意,来都来了,自然要听一次脉,免得白跑一趟。
    朱標只好拿出右手。
    许克生把脉、听了心跳,询问了饮食、睡眠的情况。
    都很好,完全没有什么好说的。
    朱標又叮嘱道:“记录了医案,你去一趟谨身殿。陛下要和你谈治马的事情。明天会有正式的旨意,也会有临时的官印给你。”
    ~
    许克生告辞太子,出了寢殿。
    大殿已经安静下来。
    蓝玉带著勛贵排成队列,等候太子接见。
    许克生冲他们拱手道別,快步出宫。
    太子派了一个內官带著他去谨身殿。
    走到中途,竟然意外地遇到朱允炆、朱允通兄弟。
    见礼后,许克生问道:“两位殿下,怎么没有上课?”
    朱允炆回道:“皇爷爷要考校我们兄弟的学业。”
    朱允熥却好奇道:“许相公,你相信相面吗?”
    许克生笑道:“这种鬼神莫测的事情,信则有,不信则无。两位殿下不妨当个乐呵来看。”
    朱允熥若有所思,然后又说道:“四叔名下有个叫杜望之的,精通易学,擅长相面。他今天也来了,皇爷爷要召见他呢。”
    杜望之!
    许克生听到这个名字,心里就有了想法。
    不能让杜望之白跑一趟啊!
    许克生笑道:“两位殿下,相面的人说话都是有一套的,想不想知道他们都是如何说话的?”
    “哼哈二將”顿时来了兴趣。
    他们久居深宫,接触的都是正统的儒学。
    算命、堪舆、相面都属於微末小技,正经老师不可能教导他们这些。
    他们也没有机会接触这类杂学。
    而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,越是接触不到的,好奇心就越强。
    兄弟俩都围拢上来了,眼里充满求知的渴望。
    “许相公,就知道你最好了!”
    “许相公,快说,都是怎么说的?”
    许克生笑了:“两位殿下,在下教你们一个法子,你们可以试探一下他,他会主动展示给你们看的。”
    许克生不急不忙地教了他们几句。
    兄弟俩都觉得很有意思,对视一眼。
    朱允通激动地说道:“二哥,试试?”
    “三弟,试试就试试。”
    两个少年很有心劲,立刻叫来各自贴身的內官、嬤嬤,吩咐他们去准备东西。
    ~
    此刻,谨身殿已经在望。
    他们看到了燕王和一个乾巴小老头站在御阶下。
    朱允通急忙扯一扯许克生的袖子:“许相公,我四叔身旁的就是杜望之,懂相面、望气之术,来京城才几天,已经名动京师了。”
    许克生也疑惑地看了过去。
    记得朱棣身边是有个相士,但是不叫这个名字的?
    不过许克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,太子朱標还活著,歷史早已经改变了,朱棣身边的人换个名字也不算什么。
    燕王正在和杜望之说话:“先生怎么来的这么晚?”
    杜望之低声道:“学生约了新任的上元县令,中午一起吃了茶。他是学生的旧识,学生点拨过他的学问。”
    燕王微微頷首,“很好,可以保持联繫!”
    京城有个自己人,消息就更灵通了。
    不像袁三管家那个蠢货,在京城却像个睁眼瞎。
    燕王不需要通稟,可以直接进殿。
    但是杜望之就不行了,他现在是白身,要等著通稟。
    “陛下虽然威严,但是你只要礼仪到位,其他的就放心发挥,不要害怕。”
    杜望之坦然道:“学生记住了。”
    燕王先进了大殿。
    杜望之留下候旨,站在御阶之上,环视四周櫛次鳞比的建筑,红墙黄瓦在阳光下跳动著金光,无比华贵。
    杜望之心潮澎湃。
    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站在这里的。
    燕王明说了,陛下对他的“易学”感兴趣,其实无非是命数、堪舆这些。
    看来,帝王也不过是凡人。
    ~
    许克生和朱充炆兄弟到了殿门前,杜望之上前客气地拱手见礼。
    当杜望之得知眼前的年轻人就是许克生,不由地上下打量一番。
    他这种肆无忌惮的目光,十分失礼,但是他不在乎。
    “看够了没有?”
    许克生淡然问道。
    杜望之这才拱拱手:“许生!”
    “杜生!”许克生也拱手回了一句。
    杜望之愣住了,多久没人这么叫他了。
    现在都是叫他“杜先生”的。
    但是这么叫,礼节上也没毛病。
    好囂张的年轻人!
    朱允炆兄弟见他们两个斗嘴,都感觉很有意思,站在一旁围观。
    但是许克生没有继续理会杜望之,径直走到大殿门前求见。
    守门的侍卫进去稟报了。
    杜望之笑道:“年轻人,等著吧,老夫才刚来呢。”
    朱允通上下打量杜望之,学著他看许克生的样子。
    杜望之急忙拱手道:“殿下,有何指教?”
    朱允熥看了一眼二哥,兄弟俩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,都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    杜望之被笑的心里发毛,“两位殿下————”
    “哼哈二將”不需要通传,可以直接进。
    但是他们没有急著进去,而是堵著杜望之,饶有兴趣地看了又看。
    杜望之的汗都要下来了。
    俯首躬身,”二殿下,三殿下,请赐教?”
    朱允炆缓缓道:“赐教可不敢当,我们兄弟有一个小小的问题,想请教杜先生。”
    杜望之陪著笑:“二殿下请讲?”
    侍卫出来了,沉声道:“许相公,陛下宣您进去。”
    许克生拱手道谢,大步进殿去了。
    杜望之看著他的背影,心里有些酸溜溜的。
    老夫先到的啊!
    朱允熥不高兴地咳嗽一声:“杜先生?!”
    本王兄弟都在问你话呢,怎么还走神了?
    杜望之急忙收回目光,小心地陪著笑:“两位殿下,请讲,在下洗耳恭听。”
    ~
    许克生进殿,看到很多重臣都在。
    燕王坐在御阶下,最靠近洪武帝。
    许克生上前躬身施礼。
    朱元璋叫他上前,询问道:“太子和你说了吧,马场出了马瘟,需要一个医术精湛的医生去?”
    “稟陛下,太子殿下嘱咐过晚生。”
    “这次你去了就提督东郊马场,全权负责马场的管理和治理,直到病情出现彻底的好转。”
    “晚生遵旨。”
    现在“提督”还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,就是提调监督,还没有正式成为军队里的官职。
    但是洪武帝给的权限很大,等许克生去了,东郊马场就他说了算了。
    虽然只是一个临时的兼差,但是总算自己能说了算,不担心被人掣肘。
    朱元璋又询问了许克生的打算。
    许克生没有具体看到病马,只能大而化之地从卫生、治病、护理三个方面大概说了一下。
    朱元璋很满意,“朕知道了。”
    朱棣在一旁冷眼旁观,对治马瘟的事情他很感兴趣。
    北平府骑兵眾多,也有自己的马场,但是一旦出了马瘟,兽医也都是束手无策,损失惨重。
    他想知道,许克生又能有什么良策?
    ~
    许克生进去不过盏茶时间就告退了。
    出殿的时候,看到杜望之满脸的高深莫测,捻著鬍鬚犹如世外高人;
    两个殿下求知若渴,正不断给他彩虹屁。
    许克生冲他们拱手告辞。
    杜望之只是拱拱手,没有说话。
    两个小殿下却转过身,冲他挤挤眼。
    许克生心领神会,大步下了御阶。
    显然,杜望之回答的很圆满,两位殿下应该给了不少鼓励。
    刚才领路的宫人还在,领著他朝东华门走去。
    ~
    “哼哈二將”终於放过杜望之,联袂进了大殿。
    朱元璋正在和重臣们说话,看到宝贝孙子来了,急忙赐座,又命令宫女给孩子送来糕点和饮品。
    燕王心中嘆息,父皇就是隔代亲啊。
    父皇何曾对自己兄弟这么和气说话过?
    朱元璋敏锐地察觉,两个孙子很高兴,於是问道:“炆儿,熥儿,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?”
    朱允炆躬身回道:“皇爷爷,孙儿和三弟刚才在殿外遇到了燕王府里的杜先生,和他聊了几句。”
    “哦?”朱元璋来了兴趣。
    燕王向他郑重推荐了杜望之,说这人精通易学,他终於被说动了,决定今天会后见一面。
    没想到孙儿先和杜望之聊了。
    “你们都聊了什么?”
    朱允炆看看朱允熥,笑道:“杜先生既然精通易学,孙儿们就请他算一卦。”
    “孙儿手里握了一只画眉,三弟手里握了一只百灵,然后请杜先生推演一番,我们兄弟手里的鸟分別是活的,还是死的。”
    眾人听了都露出了微笑。
    题目看似简单,其实有一点小小的难度。
    如果杜望之说“活”,皇孙可以捏死小鸟;
    如果杜望之说“死”,可是鸟明明是活的;
    说不死不活那是耍赖,杜望之应该不会这么没品。
    这哪里是算卦,这是考验杜望之的反应。
    朱元璋忍不住也笑了,觉得两个宝贝孙子太聪明了,提出的问题如此有趣:“杜先生是如何回答的?”
    朱棣也支起了耳朵,十分关心杜望之的答案。
    这直接决定了在父皇那里是加分,还是减分。
    朱允炆回道:“杜先生说,是死,是活,在两位殿下的一念之间。””
    朱元璋面露笑容,“好,这个答案很机智。”
    朱棣很高兴,插了一句道:“父皇,杜先生精通易学,这点小小的变化自然是手到擒来。”
    重臣们也都会心一笑,纷纷点头称讚。
    虽然是逗小孩子的小把戏,但是杜望之还算有点急智的。
    朱元璋又问了一句:“你们兄弟怎么想到了这个有趣的问题?”
    他总觉得两个孙子的老师都是大儒,教不出角度如此清奇的问题。
    朱允炆解释道:“在来谨身殿的路上,我们兄弟遇到了许克生相公。他说相————呃————易学,虽然是推演天地之间的变化,但是也有一套说话的艺术的。”
    “我们兄弟可以用一个小问题,请杜先生展示一番。”
    “於是让我们兄弟各自手握一只鸟,先盯著先生看,等他局促不安的时候,询问这个问题。”
    “许相公还告诉孙儿,按照易学的思路,杜先生会从人心的角度回答,例如说鸟的死活在殿下的一念之间”。”
    “后来杜先生果然如此回答的。”
    !!!
    重臣们都吃了一惊,本以为杜望之反应很好,没想到一切都在许克生的意料之中。
    其实相面、算命的话术很多就是这样,十分圆融,模稜两可。
    有时候看似说的很准,其实都是之前的铺垫、试探,最后下的一个最適合对方需要的结论。
    在眾人的心里,本来戴著神秘面纱的杜望之,现在的形象瞬间变得真实无比,就是那个乾巴老头。
    许克生!
    刚才那个瘦高的年轻人?
    哦,老夫喝过他造的文思豆腐。
    果然是个聪明人!
    瞬间。
    大殿里鸦雀无声。
    燕王吹捧的易学大师,褪去画皮,也不过是江湖术士的把戏。
    这不是给燕王添堵吗?
    虽然重臣们才不关心一个藩王怎么想,但是藩王毕竟是陛下的儿子,如果记仇的话————
    朱元璋捻著鬍子,微微頷首:“知道了,这个故事很有趣。”
    朱棣的脸黑的像锅底。
    杜望之在谨身殿外被耍了?!
    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陛下,自己费了多少口舌,才推荐给陛下,以为能图陛下开心。
    没想到开局就被许克生带歪了!
    真是可恨啊!
    ~
    接下来朱元璋考核了两个宝贝孙子的学业,简单问了几句,兄弟两个回答的都挺好。
    朱元璋夸讚了几句,就让他们回去了。
    之后继续议事。
    他似乎彻底忘记了外面还有个杜望之。
    直到重臣们告退,朱元璋也只字不提接见的事情。
    朱棣只好等群臣走了,上前提醒道:“父皇,杜望之已经在殿外候旨了。”
    朱元璋抬起眼皮看了看他:“朕累了,带著他回吧。”
    朱棣心中嘆息,只好躬身告退。
    被许克生给破坏了,本来想给父皇留个好印象,结果彻底翻车了。
    ~
    杜望之在殿外候旨,从开始的心里焦虑如火烤一般。
    直到最后等的麻木,双腿站的发酸。
    小朝会已经结束了,每一个出来的重臣都看看他,然后大步走了。
    大部分人都认识他,甚至请他相过面。
    今天像不认识他一样,都是甩著袖子,走的很稳。
    杜望之有些不明所以,难道他们也知道老夫易学了得。
    直到朱棣出来,杜望之以为要覲见了,急忙理理衣服,整理一下帽子。
    朱棣却嘆了一口气,“先生,走吧。”
    杜望之愣了一下,急忙跟上,闷头朝外走。
    朱棣忍不住问道:“刚才,太子的两个孩子和你说话了?”
    杜望之笑了:“殿下,就是一个小游戏,学生也回答他们了。”
    他自认为回答的很完美,就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。
    等他说完,朱棣幽幽地说道:“这个问题,是许克生教他们的,连你的答案都和许克生说的一模一样。”
    杜望之惊讶的张圆了嘴:“王爷,这————这怎么可能?!”
    朱棣一句话也不说,闷头向外走。
    杜望之知道燕王不会骗他。
    自己以为是两位殿下的考校,其实他们是在看戏?
    自以为表现的很好,当时还很自得,以后让两个殿下心悦诚服了。
    其实自己像个小丑,一举一动都在別人的预测之中?
    当即。
    杜望之汗如浆下,极度的羞耻袭上心头。
    竟然丟人丟到皇宫了?!
    老夫的声望?
    老夫的名誉?
    他的眼前一阵发黑,一头栽倒在地,昏死了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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