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边行走的人停下了脚步。
    商铺里忙活的店家停下了手中忙活的事儿。
    坐在路边屋檐下乘凉喝酒的人放下了酒瓶。
    甚至连玩在兴头上的小孩也停止了玩闹,看向那个车队。
    很快,就有人认出了车队最前面的那个马车夫。
    “那不是……那不是……那不是张秀才家的马车夫吗?”
    “对对对!我认得,那就是张秀才家的马车夫!”
    “不对啊!!张秀才的儿子考上进士在京中任职,马车夫也跟著过去了,怎么现在回来啦?”
    “衣锦还乡?进士啊!我听说还入选了庶吉士,进入了內阁!回乡这般低调啊?”
    “该不会是在京中为官做得不好,被下放回乡了吧?张秀才为人耿直,我听说他儿子也是啊,这样在官场很容易得罪人吧……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看著这个车队,路人议论纷纷。
    这马车队的主人,正是路人们口中的那位“张秀才的儿子”,张居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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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见到已经位列庶吉士,並且还进入了內阁的张居正就这么悄无声息回乡,各种猜测都有。
    有人说他为人低调不喜张扬,有人说他可能是在京中做官不顺利,被贬謫发配回乡。
    这一切猜想,在县令亲自出来接张居正后有了准確答案。
    县令亲自带了一群人来为张居正接风洗尘,眾人才知道,张居正没有被贬謫,没有被发配回乡,只是生病了,请病假回乡休息。
    五十多岁的县令面对著不到三十岁张居正毕恭毕敬,卑躬屈膝。
    还告诉张居正,为他接风洗尘的宴席已经准备好了,就在官舍里。
    张居正摇头拒绝。
    “我因为沉疴缠身,难以担纲內阁诸事,这才告假归乡。
    此番回乡路途奔波,精神愈发不济,实在是无余力赴宴。
    县令美意我心领了,等我身体恢復一些,再行相约。”
    县令被张居正拒绝,心里有些失望。
    这可是他搭上內阁的最好的机会。
    可张居正確实是因为生病才回乡,又见到张居正確实也精神萎靡,眼中无光彩,县令再失望,也不得不放弃了。
    他又命人拿出了一个小箱子来,交给张居正。
    “下官得知张大人因病告假回乡休养,却在张大人甫一返乡便邀请您赴宴,实乃下官思虑不周。
    既然张大人身体抱恙,那便请张大人先归家歇息,下官便不再叨扰张大人了。
    不过下官这里有一丝薄礼,还望张大人笑纳。
    这也不是什么珍奇之物,就是一些许补品,想让张大人拿回去调养身体的。
    下官也希望张大人能早日康復,儘快回京啊。”
    县令舔著脸笑。
    张居正皱了皱眉。
    “我这病已严重到需请假回乡休养,足以见得並非靠补品就可痊癒的。
   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,我的病不必劳烦你破费,我现先归家歇息。”
    张居正说这话的时候神色越来越冷。
    县令看著他铁青的脸顿时嚇出了一身冷汗,给张居正赔礼道歉说不不该耽误他回家休息后,赶紧给张居正让路。
    张居正继续往家里赶回去。
    县令却急得团团转。
    一直到回到县衙,他还背著手走来走去。
    “完了完了完了!我怎么能在大街上,大庭广眾下就送张大人礼物呢!別人怎么看啊!我那不是当眾行贿吗?”
    “完了完了完了!!”
    “幸好张大人没收我的礼物啊!不然真说不清了!”
    “我真是糊涂了!我何必这么著急啊!!”
    “我真是糊涂坏了啊!我著什么急的!我著什么急啊!!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县令真的是急得团团转。
    县令夫人走过来给他倒了杯茶。
    “张大人这不是也没收你的礼物吗?你自己也说了啊,幸好他没收。
    这都没收,你急什么?”
    “没收就不急了?我差点给张大人添麻烦了啊!!
    我就那么当眾把礼物递给他,你让別人怎么看!
    你让张大人怎么看我?
    这真的要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啊!!
    哎呀我大老远从福建到江陵来任职,还不到一年,就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。
    完了完了完了!也不知道张大人现在怎么看我,万一真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,那真的麻烦了啊!”
    县令越说越急。
    县令夫人不太理解。
    “我看你说的那张大人,我看他也不过二十几岁,他有那么厉害?你就那么怕他?”
    “你真是见识短浅!
    他不厉害,他不厉害还有谁厉害!
    你別瞧不起他还不到三十岁,就是因为他年轻才更厉害!
    他十五岁就考中举人,二十三岁便考中进士,没多久授庶吉士,还是內阁大臣徐阶徐大人的学生。
    不到三十岁就有他现在的成就,在大明你能挑出几个人来?你说他厉不厉害?
    他可是徐阶徐大人的得意门生!以后他也会是內阁大臣!
    原本他生病告假回到家乡江陵养病,我刚好是县令,本来是接近他的好机会的。
    现在却得罪他了,你说我能不著急??
    我怎么那么糊涂呢,怎么能当眾给他送礼呢!我是不是老糊涂了!”
    五十多岁的县令著急得满脸通红。
    “啊有了。”县令想到了什么。
    他悄悄把今天在街上当眾送给张居正,被张居正拒绝了的那个箱子拿过来,写了一封道歉信,再叫上两个心腹,让这两个心腹乔装打扮成卖柴火的樵夫的样子,把箱子和道歉信一起往张居正家里送去。
    等两个打扮成樵夫的心腹出了门,县令才鬆了口气。
    “你在信里写了什么?”县令夫人问。
    “我就说我是得知张大人因病告假回乡,太担心张大人的身体了,才疏忽了影响,当眾送补药的。”
    “写得好啊,张大人看了你的信,应该就不会生气了。”
    “那是自然!”县令无比自信。
    “我是因为太担心他的身体才做了不合適的事情的嘛!这才说明我关心他啊!!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此时,张家。
    张居正的马车终於停在了张宅门口。
    不到三十岁的张居正走下马车,看著眼前的家门,眼里露出了一丝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沧桑来。
    那是一个经歷了无数风雪,见识了无数人间冷暖,无数尔虞我诈,无数黑暗与不公之后的深沉与冷静,还带著一丝很明显的失落。
    那就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该有的眼神。
    “白圭回来啦!!”一个慈祥的声音从门里传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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