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琬坐在桌前,低头对着笔电敲字。
    萤幕上的字一行一行往下延伸,注意力没有分散,也没有特别留意时间。
    直到馀光里多了一点动静,她才意识到——屋内有人走了出来。
    肖亦在她对面的空间里站定。
    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,随即移开。
    往前一步。
    距离仍然维持在不会碰到的范围,影子却已经落进她所在的位置。
    那影子没有压过来。
    只是静静地覆着,像是把她所在的那一小块空间,收进了自己的范围里。
    凌琬没有动。
    却第一次意识到,自己坐着的这个位置,从来不是被留出来的空位。
    这里没有要求她靠近,也没有催促她离开。
    她安静地待在其中——
    彷彿她一直就在这个范围里,只是现在才看清。
    没有抬头。
    却在那一刻,清楚地知道。
    那条线早已绷好,只要他轻轻一碰,前进这件事,便不再需要被决定。
    肖亦拿起桌上的杯子,倒了一杯温水。
    他站在那里,视线没有再回到她身上,却也没有离开。
    手上的动作不急不缓,彷彿该确认的都已经确认过了,剩下的,只是让事情照原本的位置放着。
    那个状态被留了一会,肖亦才转身,将杯子放到桌上。
    动作很轻,没有刻意製造声响。
    位置不偏不倚,刚好落在她伸手就能碰到的范围里。
    距离不需要她移动,也不需要他靠近。
    「今天就这样。」他说。语气平稳,没有指令的重量,却清楚地替这段时间,停在一个不需要再推进的位置。
    她没有动。
    不是因为没听懂,而是那句话来得太自然,停了一下,才意识到——自己已经被放回原位了。
    肖亦拿起外套,走向玄关。没有回头看她,也没有再确认什么。
    门关上的声音一样很轻。
    声响落下后,她的节奏慢了一拍。
    凌琬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。
    姿势没有变,呼吸慢慢落回来。
    桌上,多了一杯温水。
    她这才发现,整个过程里,什么都没有做。
    没有回应,也没有选择。
    却已经明白——那个距离,不会再被原样保留。
    像是某个位置,被悄悄移走了。
    接下来的几天,她仍然坐在那个位置。
    动作没有特别改变,只是多了一点顺手——杯子被放在桌角,刚好不挡视线;笔电也不再带走,留在原本的位置,暂时放下,却没有打算立刻收回。
    桌面开始出现一些属于她的小调整。
    角度、距离、物件的摆放,都是她平常会用的方式。
    没有标记,也没有佔有的意思,只是一次又一次坐下来之后,身体替她选好的位置。
    这个空间没有因此变得不一样。
    只是慢慢地,多了一点她熟悉的节奏。
    肖亦进门的时候,没有立刻看她。
    他把钥匙放下,外套掛好,动作一如既往。
    凌琬原以为他和前几次一样,只会停在外侧。
    直到脚步声改变了方向,她才察觉他走了进来。
    她的动作跟着慢了一拍,伸向桌上的杯子。
    本来只是想把杯子往里移一点。
    指尖刚碰到杯缘,却停住了。
    「放过来一点。」
    他说的时候没有抬头,也没有看她。
    只是坐进沙发里,语气平稳,像是在调整一个早就放好的位置。
    凌琬没有问。
    她依着他说的方向,把杯子往前推了一点。
    动作停下来的时候,她才意识到——
    没有等任何确认。
    肖亦这才看了她一眼。
    「在这里。」他说,语气平稳,「不用你来拿捏分寸。」
    话说完,他没有再补充,也没有等她回应。
    只是顺势靠上沙发。
    布料在他背后微微下陷,幅度不大,像是承接了一个早就预留好的重量。
    他没有坐深,只是把身体交给那个位置一部分,姿态放松,却仍然保留着能随时起身的线条。
    手机被他握在掌心,萤幕亮起。
    指尖在上头滑动、停顿,传来几下轻而短的打字声。
    肖亦低着头处理工作,注意力明确地收了回去,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。
    空间很快回到原本的节奏,像是刚才那一幕,只是被安放进日常的一部分。
    凌琬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。
    手指贴着杯壁,温度一点一点地传递过来。
    指尖像是被烫到一样,微微泛红,却还停在杯子旁边,没有立刻收回。
    她这才意识到,那一刻结束得太快了。
    像是,还在等什么。
    那份停留,并没有立刻散开。
    那天,凌琬来得稍微晚了些。
    外套没有脱,只是把包放在脚边,彷彿人已经进来了,身体却还带着外头的温度与疲惫,还没来得及放下。
    肖亦已经先到了。
    他站在客厅偏内侧的位置,靠近书柜,一手翻着手机上的讯息,另一手随意搭在书脊上,像是在确认什么,又像只是暂时停留。
    那里离她不远,却也不是她所在的范围。
    他没有走过来。只是在那个位置,把空间佔住了。
    听见坐下的声音,才抬眼看了她一瞬。
    视线没有停在脸上,而是落在她微微抬起、尚未放下的肩线。
    停顿很短,像是在衡量什么,又像只是确认。
    「外套脱了。」他说。
    语气平稳,没有命令的重量,更像是在提醒一件会影响温度、却早就该被注意到的小事。
    凌琬愣了一下。
    那句话来得太自然,让她一时没意识到,自己其实在迟疑什么。
    她站起来,把外套脱下来掛好。
    动作不快,只是走回原本的座位,那张她时常坐着写小说的矮桌前。
    坐下的瞬间,肩线终于落了下来。
    动作完成之后,她才意识到——
    他的视线已经不在她身上。
    彷彿那个被他确认过的状态,在她坐定的那一刻,被轻轻收走了。
    过了一会儿。
    肖亦走近桌边,没有坐下,只是站在她侧后方。
    距离很近,却没有碰到,像是刚好站在她动作与空气之间。
    「背挺一点。」他说。
    语气平稳,没有命令的锋利,也不像是在纠正什么错误。
    只是简单地指向了一个状态。
    凌琬照做了。
    背脊拉直的瞬间,她才意识到——
    他刚才说的,并不只是在谈姿势。
    而是她那种,习惯把自己缩小、收紧,留在边缘的方式。
    肖亦把话停在那里。
    站了一会,像是在确认某个已经到位的状态。
    然后他退开一步。
    那一步不远。
    却让她清楚地感觉到,自己仍然被留在原来的位置。
    「可以了。」他说。
    凌琬没有立刻放松。
    她坐在那里,背脊维持着方才的线条,呼吸被小心地收着,手安静地放在腿上,没有多馀的动作。
    那不是刻意停留,而是她知道——
    在他没有替那个状态收尾之前,她还在那个位置里。
    肖亦站在那里,没有再多做什么。
    时间没有被拉长,也没有被推着往前。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凌琬下意识想换个坐姿。
    不是因为不适,只是身体习惯在空白里寻找出口。
    脚尖才刚动了一下。
    「先不要动。」
    声音不高,却准确地落在她动作刚起的地方,像是把那个『要离开原位的念头』轻轻按住。
    凌琬停了下来。
    不是被吓到。
    只是那一刻她明白,那个状态,还没有结束。
    那句话来得太准确,准确到她知道——他看见了。
    凌琬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着。
    背仍然是直的,手放在腿上,没有再替自己做任何调整。
    那一刻,她第一次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『保留』。不是被观看,而是被暂停。
    肖亦没有再补一句『好』或『可以』。
    只是站在那里。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他往旁边移开一步。
    距离被拉开了。
    不是退回安全的位置,而是刚好让她察觉——
    他不在原来的点上了。
    那一步让空气变得不一样。
    凌琬没有抬头。
    却清楚地感觉到,他仍然在。
    不是靠近,而是没有离开。
    她意识到,自己在等的,是他什么时候会再开口。
    这个念头浮现时,呼吸乱了一拍。
    「不用那么急。」
    肖亦说。
    凌琬这才发现,自己的呼吸一直停在很浅的地方。
    胸口因此不上不下地卡着。
    她吐了一口气。
    没有刻意放慢,只是让呼吸走完原本该走的路。
    空气重新稳定下来。
    也在那一刻,她清楚地知道——
    刚才那叁件事,已经结束了。
    她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。
    不是因为被要求留下。
    只是现在,还不到离开的时候。
    那之后,日子仍然照原来的方式走着。
    凌琬还是像往常一样过来。
    带着电脑和资料,坐下,打开,又合上。
    有时写得久一些,有时只是翻过几页,便停了。
    肖亦仍然有时在,有时不在。
    在的时候,多半站在房间另一侧,处理自己的事;
    不在的时候,空间也没有因此松动。
    唯一不一样的是——
    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。
    背的松紧、指尖的动静,连呼吸,也会在某个瞬间忽然被听见。
    肖亦没有提醒她。
    只是偶尔经过时,会停一下。
    那短暂的停顿。
    比以往多了一瞬。
    凌琬没有说话。
    她的身体却比刚才更安静了。
    不是僵住。
    而是,
    找到了位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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